赤峰街最早的网红,周信芳同台,梅兰芳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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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夏季,在京城通往塞外赤峰的路上,走着当时最流行的长途客运方式“驮轿”。驮轿里面坐着一位21岁白静高挑,扮相漂亮,梳个大辫子的男人,这个男人叫明娃娃。
驮轿:驮轿亦称骡驮轿,是由轿子、轿杆和驮运骡子组成。将轿杆架在前后两头骡子背上,乘者坐在轿内,由轿夫赶着骡子行走。驮轿日行可达百里,由哈达街经承德、古北口进京,拾日便可到达。驮轿属当时的高档运输工具,主要供官员、富商和有地位的人士乘坐。哈达街民谣说“山西骡驮轿,京津大褥套,冀东七八吊”。哈达街大商号多为晋商,最富有,回乡探亲乘坐骡驮轿。京津地区商人次之,回乡骑马或驴,大褥套是垫在马背上的背褥以代替鞍鞯。冀东人较穷,只能步行回家,拿七八吊钱作盘缠。
民国时期的赤峰城,人口仅有3万多(据赤峰市志记载1946年赤峰城区人口为38134人)。
别看人口少,但是戏班子却不少。看戏的地方有同乐茶园,是民国8年建的,在今日五道街。还有赤峰戏院,在赤峰头道街关帝庙前。连日本浪人西村行智来到赤峰之后,都要整个戏园子。至于野台子戏就更多了,在蜘蛛山(俗称后山),红山脚下的龙王庙,大粮市儿,三道街口就是现在的新华商场前,都搭台唱戏。甚至有的人家办喜事,在自家的院子里或当街门口,搭个小戏台也要唱上一天。
那个时候最时尚的娱乐就是唱戏和看戏。逢年遇节都要整个应景剧目助兴。端午节演《白蛇传》,中秋节是《嫦娥奔月》,春节《龙凤呈祥》,农历七月七必须是《天河配》。农村妇女遇着上演《天河配》的时候,打车傍牛也要进城看半天。
财神庙大戏楼:是赤峰商界各大商社酬神唱戏之所。戏台上方正中悬挂一块巨匾,上书“作如是观”四个金色大字,为乾隆皇帝东巡赤峰时所题。
赤峰戏班子多其实和清代皇帝有关。赏赐御宴或者观剧,是清朝笼络蒙古王宫的手段。乾隆时期科尔沁、巴林、奈曼、敖汉、土默特、喀喇沁以及翁牛特等先后共有18个旗建立了王府戏班。被称为蒙戏拾八班。这个蒙戏拾八班每年都来热河避暑山庄汇演,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场面那真是相当壮观。
乾隆44年就是1779年8月13日,蒙戏拾八班执事、艺伶一共500多人。第一次创新用唱和戏曲舞蹈动作,向皇帝献祝颂词,一时惊动。以前给皇上祝颂词,都是用念来陈奏。拾八班演员,唱词念白,句句字正腔圆,舞台技艺落落大方,表情细腻入,动人心弦。皇帝一高兴,赏赐拾八班3000两银子。
赤峰大戏院:1936 年日本人西村行知利用朱锡久的投资在头道街老爷庙院安乐茶园原址上兴建,是赤峰历史上第一座现代化剧院,容纳观众近千人。戏院仍以原安乐茶园的演员为班底,并外请知名演员进行演出。解放后成为热河省京剧团的主要演出场地,直到 1958 年人民剧场建成后为止。图为建国后重建的赤峰剧场外景。
乌兰哈达的戏剧,最初是从京城传过来的,真是名不虚传。
100年前甚至一直到现在,能欣赏戏曲,那是需要功夫的。你得有这个素质,他是一种有钱人的消费。能听会看,懂欣赏,这是一种高级修养。
你得有历史知识,所有的戏剧都跟历史有关,都是一个典故,一个小百科全书。你要有一定的音乐韵律知识基础,你要听懂唱腔。你要会欣赏化妆、服装、舞台艺术,这些非一日之功。
百年之前戏剧演员们的化妆行头那就更大有讲究,远不是今日的小网红,弄个超短裙,化个妆容,再加上软件美颜那么简单容易。戏剧不光需要听,还需要看,特别是你得会听,这个绝对需要具有一定素质,一定修养。百年前的赤峰城,仅有3万多人,可是却有那么多铁杆戏迷和票友,证明当时赤峰人的文化素质,艺术水准相当不低了。当时有句俗语说“赤峰的戏不好唱,懂戏的人多”。
赤峰庙会期间唱大戏的繁华景象
从民国到解放前后,外地有那么多名角儿戏剧演员来赤峰献艺,也说明赤峰是个养演员的宝地。
然而这对于明娃娃来说那都不是事儿。
明娃娃是何许人也?人家是梨园世家,一家三代,九人从事京剧,并且都功成名就。
明娃娃的老爹裴步远。大班唱戏养家糊口,最发达时在北京宣武区珠市口鹞儿胡同了一座院落,这个院落光房屋就有18间。明娃娃的姐姐,裴玉玲是著名的京剧青衣。如今在北京陶然亭京城艺人公墓“松柏庵”,会找到裴玉玲的墓地。五弟裴世英。武生,常年巡演北京、济南、开封。六弟裴士亭更厉害,曾和著名京剧武生李万春搭档,在东北与唐韵笙合作多年。侄女裴兰香,著名京剧旦角,陪李万春之子李小春演过戏,丈夫是北京著名的文武老生胡盛岩。侄子裴伟茹,李万春徒弟……一家出好角儿,尤其是明娃娃。
裴云亭:誉满京师的杨派武生名伶。图为裴云亭在《杀四门》中饰秦怀玉,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民国13年前后,早就在北京天桥出了名的明娃娃,应著名京剧老生周信芳邀请,到上海演出,以完美的“三腿红”征服了苛刻的上海观众,被视为奇才。明娃娃在北京,比演武生的李万春李少春出名要早。并受到了梅兰芳先生的关注,因为梅兰芳演旦角挑台必须有武生。
大有来头的明娃娃就这样踏上了赤峰的演艺之路。只不过他没想到,此后,他把自己的才华和性命都留在了赤峰。
一个月500银元,聘来的明娃娃真是没让赤峰人失望啊。
赤峰照像馆拍摄于上世纪四拾年代初的照片。京剧《神亭岭》中的人物造型, 左为孙策扮演者裴云亭,后为照像馆道具布景。
头一天演的《状元印》就打了炮,唱、念、作、打,一招一式,式式超群,四座皆惊。第二天演《挑滑车》,《挑滑车》里明娃娃饰演高宠,整盔束甲准备上阵。一出场,亮靴底,朝天镫。一抬腿鞋尖儿挨到耳朵上边,再踢一个月亮门儿,观众那个喝彩呀。接着身披大靠,背扎靠旗,又一个硬大翻身,干净利索,观众又一片掌声。第三天演《落马湖》。三天戏下来,轰动全赤峰街,裴老板的名字,有口皆碑,童叟皆知。他功底深,嗓子好,行头新,扮相干净、利落,作戏认真,内行说他是全才武生,观众说他是赤峰戏剧界的泰斗。每当贴出有勇猛武生裴老板演出的海报,观众总是争相购票,座无虚席,场场爆满,台后一搭架子,台前一亮相,满堂喝彩,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这明娃娃演的戏你听一听,全是硬汉男人,《状元印》、《长坂坡》、《金钱豹》、《战马超》《战徐州》、《罗成叫关》、《霸王别姬》……塑造的个个都是英雄,大气磅礴,壮烈感人。这和赤峰人骨子里的东西是太适合了!他们找到了许久没有英雄的感觉。
雯蒻彧:原名 张艳芝,东北四大名旦 之一。雯蒻彧自幼随父 练功,七岁随母学艺。自 17 岁起学程派、梅 派艺术,习刀马旦、 花旦,红遍东北四省。1939 年首次来赤峰献 艺,与裴云亭配戏,使 哈达街戏迷如醉如痴, 在赤峰一唱就是三年。1944 年定居丹东。图 为雯蒻彧在《花田错》 中饰演丫环(左)。
40年代初,有一年雯篛彧(著名花旦)来赤演出,头一天演《霸王别姬》,管事的派明娃娃演霸王,对戏时,雯篛彧见他身披破旧黄大氅,胡子拉遢,一脸烟灰色,心里很不高兴,对了几句后脸子一甩,说:“外场见吧。”雯篛彧心里想,就这个样,还配演霸王呢?这戏,非砸锅不可。可到了晚上开演时,到后台一看,大吃一惊,忙问管事的,这就是白天和我对戏的那个霸王吗?行头、盔头也是他自己的吗?管事的说:“这就是裴老板”。这时,台上的朝天子(曲牌)已经开了,霸王一上场,全身是戏。台下一片喝彩声。粉蝶儿(曲牌)一个好,四句诗一个好。当念到:“要斩项羽头”的项、羽、头三字时,“扎扎扎”开始“嗯......”到“哇呀呀--”这句时,台下三分钟掌声不断,四句唱了四个满堂好。这时雯篛彧如梦方醒,不得不刮目相看,明娃娃一下台,她赶紧过去道辛苦,并谦虚恳求地说:“后边戏,全凭您给兜着了。”第二天雯篛彧的母亲张喜芬(彩旦),妹妹张小冬(小生)带着礼品特意登门拜访,表示为昨天对戏不恭的行为道歉。
明娃娃就这样红了。
长发过肩,一身长袍,左手铜梁茶壶,右手大烟袋,抽赤峰产叶子烟,腰上缠条藤棍,领着一只哈巴狗,这不是100年前的时尚网红?而且自带流量!
明娃娃月入400大洋是个什么概念呢?当年的牛肉,八分钱一斤,鸡蛋,5分钱一斤。那明娃娃在赤峰,那就是贵族阶层。可人家就是不房子,在头道街租房子住,一日三餐下馆子。明娃娃的夫人叫金妹,是当年的,个头细高挑,瓜子脸,眉清目秀,秀气白净,头发盘着,极像宋庆龄。大家闺秀有文化素养。南方人却旗装打扮。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形影不离。明娃娃早起到北河套练功喊嗓,金妹就在身后端茶送巾。明娃娃上台演戏,金妹提壶“饮场”。两口子平时不爱讲话。不讲话,不是没有共同语言,是为了保护嗓子,金妹特别尊重明娃娃,每晚散戏后两口都要抽几口(你知道的)解乏,然后再吃点夜宵,鸡叫上床,一觉晌午。这比现在的网红生活那是太潇洒了。
裴云亭住宅:位于头道街老爷庙院东侧的“元隆号”老宅。裴云亭上世纪四拾年代初在赤峰献艺,一直租住此院东厢房,直至 1945 年 9 月去世。
明娃娃成了赤峰名人了。他演长靠、短打戏赤峰人愿意看,他演花脸、红净戏赤峰人也愿意欣赏,他演老生、小生、反串旦角唱小嗓,赤峰人更愿意听。明娃娃成了名人,连宪兵,伪警察也不敢难为他。
那时候在赤峰,如果有人说明娃娃不好,连警察都会打你。明娃娃的粉丝相当多,而且都是铁粉。赤峰有个警政周化三,他的妹妹不光是明娃娃的铁粉儿,而且暗恋上了明娃娃,明娃娃演戏她逢场必到。有一天晚上,明娃娃演《雅观楼》上场起霸,这位美女从包厢往台上给明娃娃扔红包,里面是真金白银啊。
可是明娃娃照理不睬,真是台上昂首演戏,台下挺胸做人。
上帝既然给了你开上这扇门,他肯定要关闭其他的窗户,明娃娃也不例外。
艺术上大红大紫的明娃娃,生活中注定要坎坷痛苦。他的爱妻金妹是30多岁来赤峰,不到8年的光景,金妹就病故了。失去了爱侣,明娃娃萎靡不振,日渐消沉。
明娃娃喜欢两烟儿,大烟儿和旱烟儿。当时这都是赤峰的特产。那时候朋友之间往来,常用大烟待客,明娃娃也渐渐染上了吸烟的嗜好。
1945年8月17日18:35分,苏军少校亚历山大马尔德诺夫,带着卡车、坦克、重兵轰隆隆的开进了赤峰。老毛子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很不幸,他们看中了明娃娃那套豪华的行头和心爱的金链环表。爱就没商量,拿走!
演了一生武生戏的明娃娃,空有一番腿功夫,哪是这帮荷枪实弹俄国大兵的对手。明娃娃惊吓、气愤、忧虑成疾。
一生无儿无女,中年爱妻抛弃,艺道后传无人,治病用药不当。同年9月5日,在赤峰兴隆店寓所,年仅47岁的明娃娃英年早逝。
在城区西南郊外,明娃娃和金妹,终于到了一起,他们长眠在了赤峰大地。
明娃娃这位知名演员被载入《中国戏剧志内蒙古分卷》名人堂。
他的名字叫裴云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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